“我雖一介弱婦，卻也要為阿爹申冤哪！即便那‘阿離’受罪府公子重用，小婦人亦實話實說，不能讓自家苦命的阿爹枉死。嗚嗚……”婦人哭得悲傷至極，無幾滴淚卻一個勁的拭著眼角，“阿爹一生良善，這義莊的活計又非一般人敢為，他為了家中生計，這才硬著頭皮接下，哪知會慘遭如此橫禍，阿爹，阿爹，你死得好冤哪！請縣令大老爺抓拿兇手伏法，以慰我阿爹在天之靈。”

張景灝聽得擰眉，原本拉著這昏官來此作一翻調查，先洗清了阿離嫌疑再說，卻不想這婦人的一番話，倒令阿離的罪名坐得更穩實了一些。

“張公子，這……”盧縣令刻意露出一臉為難。

張景灝一副輕描淡寫的神情，手中折扇一記一記的敲打著掌心，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肥頭大耳之人：“即有人證，自然要將疑犯抓拿歸案！盧縣令辦案，莫不是還要張某來教？”

“張公子說的極是！”盧知涯一聽，立即吩咐跟在身後的衙役，“還不快去幫著蘇班頭，一同抓人。”

張景灝亦是轉而看向寧禮：“你去尋著阿離，讓他乖乖跟著盧縣令的手下去牢獄中呆著，切莫無知生事，盧縣令身為一方父母，清廉公正，他若無辜，自然會還他清白！”

張景灝前半句是說給寧禮聽的，後半句卻是說給盧知涯聽的，語言中帶著一絲警告，意味深長。

盧知涯卻裝傻充楞的笑笑，沒有接話。

寧禮一聽，卻是有些遲疑：“少爺，真要……”

“讓你去便去，休要多言！”張景灝難得的板起了臉，眸中透出一絲火氣。

“是！”寧禮無奈，只得跟著一班衙役，先行一步離去。

盧知涯臉上暗自浮起一陣得意之色。

這場冤案能冤得如此有頭有尾，破綻全無，自然是有他盧知涯的一份功勞的，正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，區區幾個賤民，即便有尚書公子做靠山，又哪裏能有他一方父母的手段高明。

這尚書公子雖年少聰慧，卻委實太稚嫩了一些。

……

張景灝心中亦是一陣冷哼！

雖他並未全然洞察這整個事件中的各中原委！

然一日一夜之間，將阿離、阿九及柳蕓娘一家三口統統關押入獄，這背後籌謀之人，做得委實太過旁若無人了些。

遠離爾虞我詐的朝堂之後，他倒是許久未曾接觸這等伎倆的暗中算計，倒叫他技癢的想一展身手。

“聽聞今日一早，滋味齋亦是出了命案？”張景灝張口詢問。

“哦，確有此事！”方才自個兒棋高一招，將張景灝的氣焰壓制了下來，盧知涯一時間挺直了腰桿，官腔十足的說道，“那罪犯是個十多歲的女娃兒，貪圖錢財，成日靠著兜售果蔬為營生，費盡心機的將那山野有毒的菇菜制成了幹菇菜，蒙混過那王掌櫃的眼，可憐了那路經此地的客商，吃完之後便中毒身亡了，下官已派了人去南邊知會其家人前來認領屍身！”

聽到這話，小邵立即上前一步：“稟大人，方才蘇班頭差人來報，那客商未死，此刻正在‘仁壽堂’救治！”

“什麽？”盧縣令臉色瞬間大變，急迫問道，“不是已命人擡來了義莊安置，怎會未死？”末了，又覺得自個兒表現得似乎太過急切，又立即改口道，“那客商現下情況如何？可有性命之憂？”

張景灝微微一笑：“即是如此，不如一同前往一探究竟如何？”

盧知涯也正急於知曉此事真假，立即點頭：“下官便再與張公子同行一路！”

……

一行人呼擁著來到仁壽堂，正值寧禮與阿離說清了緣由，讓他暫且安份，等著少爺來救，阿離卻不願認這冤屈，鬧著要大打出手，一旁的周商陸曉以大義的拉著他，苦口婆心的一通勸阻。

阿離搖頭：“我不能入獄，我要救阿九！”

張景灝正擡步入了診堂，聽得阿離之言，徑直出聲道：“客商未死，便沒有被菇菜‘毒死’之事，這便是一樁誣告，盧縣令自然會稟公辦案，讓聶阿九恢覆自由之身！”

盧知涯一臉為難：“這……”

張景灝早看穿了他一路裝模作樣，怕是早被那幕後惡人收買，意欲置阿九、阿離及那柳氏於死地，是以微微施壓道：“怎的？在下這話可說錯了？這整件事若是細加分析，怕是錯漏百出，這客商未死為何被擡入義莊置之不理？那菇菜旁人吃了無礙為何偏偏這客商深中其毒？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為，深查之下必有眉目，盧縣令身為一方父母，莫不是要眼睜睜看著無辜百姓含冤入獄而置之不理？”

“公子言重，公子言重！”盧知涯聽得膽顫心驚，立即伏地作小，出言依順道，“張公子所言甚是，只要這客商性命無礙，又主動要求撤案概不追究，那聶阿九自然便是清白的，即時本官自然會下令將其釋放。”

張景灝冷冷盯著盧知涯，一笑。

阿離此案錯綜覆雜，又有義莊餘老伯之女作人證，被人一口咬定是殺人真兇，恐怕不容易洗清罪名，眼下客商未死，那阿九丫頭倒是命大，先行將她救出，也好讓這不受調教的蠻橫小子安心。

思及此，張景灝視線落到那病榻上氣息虛弱的客商：“敢問這位大夫，客商性命可還無虞？”

周商陸剛為客商再一次施針放出了一碗毒血，隨即又為其把了把脈相，這才答道：“這位病人怕是自小與商陸一般，浸泡在諸多草藥汁中長大，一般毒素侵身不得，這回的毒藥怕是下得猛了些，是以才會有那般七竅出血，口吐白沫等垂死之癥，幸得送來及時，毒素並未侵入五臟六腹，方才我家藥童餵他喝下了解毒良方，商陸又為其放了幾回毒血，性命當是無礙了。”

一聽無礙，阿離松了口氣，下意識的將視線投向一旁的張景灝。

張景灝沖他默默點頭，正要與盧知涯說道，盧知涯卻先聲奪人：“蘇班頭，今夜你便在此守著，待明日一早前來回稟，若是此人醒來，親自上衙門撤案，本官便應張公子之言，釋放那罪女聶阿九，若是只是回光反照最終還是一命嗚呼，那本官便只得公事公辦了！”

說罷，轉身便離開了仁壽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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